【凯源】Photograph【11-14完结】
*摄影师凯 x 源能量 前文 1 2 3 4 5 6 7 8 9-10
Chapter 11
如果可以选择，你最想要什么超能力？
——像日本动漫里的忍者那样，在同一空间里瞬时移动，突破遥远路途的阻碍，趁着世界不那么拥挤，压缩时间去见想见的人。
——闭上眼，在心里默数3秒，睁开眼时便回到任何过去的节点；生命的轨迹如同被清洗干净的画卷，规避天灾、人祸，重新书写，将终身不愈的遗憾留在上一世。
——看着对方的眼睛，将繁杂五味、心思情绪悉数收纳；当一个沉默的窥视者，读心术洞察内心深处的想法。
Jackson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惊慌失措的王源，心中五味杂陈；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皱了皱眉，终于下定决心。
“先别忙着惊讶，我还要告诉你的是——造成小凯父母那场车祸的缘由，和你有关系。”
拥有“看到能量体”这个所谓的“超能力”是种怎样的体验呢。
处于阴阳的临界点，比任何一个人都能切身感受生与死的一线之隔。在使用了从老街角落淘来的古董相机“摄魂”成功之后，Jackson背负了越来越多的秘密——能量体是孤独的，他们在有限的时间内、为了灵魂的完整孤军奋战；那些无法呐喊的线索，纷纷落在了阴差阳错成为媒介的Jackson身上。
最开始Jackson可怜这些游荡的能量体，总是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们完成最后的心愿；然而人性本恶、贪得无厌，Jackson最终受不住子虚乌有的使命感所带来的压力和精神折磨，放弃了胶片相机，转而使用数码相机。
没想到，仍旧躲不开纷争，当事人恰恰是自己的好友王俊凯。
Jackson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孩，正午灼热的阳光穿透了能量体，王源看起来就像一块水晶，美好而纯粹。他显然还没消化完毕刚刚入耳的事实，漂亮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内里的光芒失去了焦点。
小凯父母的车祸。和自己。有关系。
零散的信息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拼凑完整。王源想辩解、想提问，话语到了唇角却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车祸…我和他自十三年前分离后就没再见面了…怎么会……”
“你父亲，是不是W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王东林？”
听到名字的一瞬间王源的身躯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抬眼望向Jackson的表情满是不可置信。
“大学毕业之前我去W公司实习，偶然听到了董事长和其他几位高层商量要给对手公司使绊子的计划——制造一场人为的车祸，至于严重程度，能让对手公司的boss在医院里躺上一阵子就行。”
回忆被抽丝剥茧，在脑海中重置那些勾心斗角的黑色对话让Jackson心理上感到极大不适；可他不愿看到王俊凯继续在失忆和车祸的未解阴影里苦苦挣扎。解开衬衫领脖颈处的扣子，Jackson喘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我当时不以为然，生活又不是肥皂剧，阴谋论在这个法网笼罩下的社会哪有那么容易成真。可是我错了，在利益的驱使下人真的可能抛弃最基本的良知。新闻播报那场造成多人伤亡的追尾事故时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确认死者身份的时候，我对当初天真的痛恨简直能杀死自己一万次有余——”
Jackson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愈加刺眼的阳光如针扎在他的虹膜上。
“小凯的父亲，是你父亲对手公司老板的司机；轿车的刹车零件被动了手脚的那天，他的老板临时改变行程，将车借给小凯父亲载着家人外出。”
“后面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司机和一对中年夫妇当场死亡，小凯命大被抢救过来，缺失的记忆到现在仍未补救回来。
“别说了……”
“尽管我心里清楚是谁干的，可是手头没有任何录音和文书证据，警方态度敷衍，两条人命一名伤员，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求你别说了……”
老居民楼的水管裂了一道口子，水滴沿着白色的管壁下滑，在触碰到红砖路的一瞬间因热度蒸发，消遁于闷热的空气里。
铺天盖地的潮水翻滚怒吼，王源几近被痛苦和回忆淹没。
点点滴滴的细节如同走马灯一般旋转过片：初次见面时尽管恐惧和好奇并存，仍旧耐着性子带自己去逛街晒太阳，烤肠和冰淇淋比不上他温柔目光的注视；参加完葬礼帮助自己完成弹钢琴的心愿；高山上和着雾气的日出，被握住的手掌触感真实温暖；在操作台前专注工作的侧脸……十几年前虎牙少年青涩的脸庞和如今俊秀的青年面部重合，依然是令人怀念的气质，耿直而温柔。
曾经一脚踏进名为王俊凯的魔咒里，从那以后王源困于混沌，甘之如饴。
思绪逐渐清晰，先前奇异的遭遇也有了合理的解释——自己的家庭在市里好歹有些威望，母亲打电话给摄影比赛的负责人力保王俊凯获奖，不就是补偿的表现么。想通之后王源愈发难受，王俊凯对他的好瞬间化作冰冷的针尖，一根一根刺入心头的软肉，在愧疚的反作用力下愈陷愈深，无法抽离；稍一牵扯，血肉模糊，是渗透骨血的痛楚。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小凯？”
Jackson愣住了。
他设想过和盘托出的种种后果，内心挣扎的过程中持续寻找着平衡，却没想到换来了王源这么一句提问。男孩抬起头，方才面上翻滚的痛苦已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坚毅的隐忍；如水晶一般的躯体在Jackson眼里却是有些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
“我没有打算告诉他。”
他忽然想起大学时代和王俊凯两人坐在教学楼顶端聊天，王俊凯谈起记忆中那个人时侧脸瞬间柔和下来的线条，望向蓝天白云的双眼仿佛浸在蜜糖里，是琥珀色的想念和温柔，倒影了绵延万丈霞光。
自打大学认识王俊凯，对方情书也收了一封又一封，可Jackson从未看见王俊凯露出那样的神情。
所以当他看见客户名字是曾经实习期的董事长夫人时，几乎没有犹豫地找了个借口将工作任务转交给了王俊凯，内心侥幸想着让这个过往的秘密能够由王俊凯自己发觉。只是王俊凯“摄魂”成功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不过这样也好，Jackson想。失忆状态下的重逢反而充裕了情绪缓冲的时间和空间。
他向小巷口走去，几乎是擦着王源的身体走过，肩膀却没有任何触感。
“小凯已经陷入了两难的迷局，不管是对你的回忆，还是他双亲过世的真相，都只能由他亲手揭开，这也是他恢复记忆的必须经历。”
Jackson顿了顿脚步，传入王源耳朵的低语宛若叹息：
“你大概不知道，你对他有多重要。”
Chapter 12
今天就是摄影比赛奖项揭晓的日子。
王源心里惦念着自己偷偷帮王俊凯提交的作品，于是故意忽视了王俊凯满脸不愿意的表情，软磨硬泡缠着王俊凯让他带自己去展览现场逛逛，美其名曰“审美熏陶”。
王俊凯心存郁闷，离能量体留世期限只剩十天，他无法拒绝王源的要求。
想让王源开心。
这似乎是唯一的目标了。
王俊凯叹了口气，对王源露出妥协又无奈的笑容，伸手将遮住王源眉梢的一缕碎发拨开，然后起身去换衣服。
展览馆里人很多，光是门口的队伍已经排得老长。快到门口的时候王俊凯突然攥住王源的手，灵活地扭动了几下钻入了对方手指的缝隙，变成十指紧扣的姿势。
明知道王源作为能量体，在人群中自由穿梭根本不会有事，只是王俊凯心里没有来一阵战栗，那是一种奇异的预感，生怕下一秒身旁的人就会消失一样。他甚至有一瞬间疯狂的想法想要把王源留在身边。
王俊凯的指腹因为常年摆弄机器而结了一层薄茧，摩挲着王源的虎口处酥麻微痒。王源轻轻甩了甩手，却被握得更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埋下头，稍稍放满了脚步，走在靠后的地方，任凭王俊凯身上的热度通过交叠的掌心传输。
好不容易排队进了室内，巨大的展板一字排开，占据一楼大厅一侧的墙壁。暖黄的吊灯固定在屋顶上空，红色的围栏线开辟一条参观道。从入口到出口，获奖作品是倒叙的——按照优秀奖、三等、二等、一等的顺序排列。场地不是很宽敞，不时有人驻足端详某一些作品，使得原本就拥挤的参观人群移动得更加缓慢。
进入场馆内王源反而紧张起来，绷紧了一根弦，精神高度集中地盯着墙上的照片一张一张看过去，和王俊凯交握的手也不自觉施加了力道。王俊凯本来漫不经心地跟随人群移动，感知王源的变化后疑惑地转头，看见身旁的人不管不顾周遭拥挤的人群一个劲儿往展板那儿挤，像极好奇心勃发的孩童，嘴角不自觉荡漾一丝柔软的笑意，松开王源的手，转而搂住他的腰部，一下子缩进了两人间的距离。
忽然靠近的王俊凯气息让王源吓了一跳，对方灼热的呼吸扑在脖颈处，自己的背部几部紧紧贴着王俊凯的胸膛；他绷直脊背，耳朵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迅速转移注意力到获奖作品上。
没有。
整条长廊已经走完了接近五分之四，从优秀奖到二等奖，都没有看到自己帮王俊凯投稿的那些照片。
出口就在前方50米处，室外的光线透亮，只剩下一等奖的区域了。王源感到一阵沮丧，希望一点一点渺茫下去，却在随意地一瞥后顿住了脚步。
一等奖作品 《We Saw The Light》 摄影师 王俊凯
王俊凯的视线一直在展板上随意浏览，放松了心情去欣赏也不失为一种乐趣，以至于他在风格迥异的冲洗胶片中忽略了自己的那一张。忽然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摆，王俊凯回神，正对上王源因欣喜而闪光的双眼。
“小凯你看！你的作品是一等奖！”
王俊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顺着王源的指尖看过去，凝神盯着那张照片好一会儿，因忙碌和焦躁而冲淡的回忆缓慢苏醒。
那是遇见车祸那一天，在江边给王源拍的照片。背景是隔岸飘忽的灯火，在夜晚的风中轻柔摇摆，隐隐约约有些不真实；桥下的江水是沉寂的墨绿，延伸到远处和对岸的陆地连为一体。王源当时站在画面偏左侧的位置，眼底的星光和遥远的万家灯火相呼应，躯体的形状嵌入了夜色，却因本体的特殊性格外明亮。
照片上并没有人形，原本王源出现的位置是一团灿烂的光晕，像钻石切割形状一样由中心点扩散开来，光线的轨道像是流星的尾巴，划破墨蓝的天、墨绿的水，划过王俊凯王俊凯的心脏瓣膜，灼热点燃一簇火苗。
“这是......”
他疑惑地开口，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睫毛颤抖，扫过王源的心上刮起一阵旋风。
“我...你把照片冲洗出来后我挑了一张，趁着你睡着了，取了个名字就偷偷偷潜入组委会办公室帮你投稿了...”王源看王俊凯仍旧是一脸迷茫的样子，估摸着他还一时无法接受，急忙补充，“他们每人看得见我，所以溜进去投稿很容易的。”
王俊凯沉默着，许久不说话；来来往往的访客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人注意到走到中突然停住脚步的青年。
王源紧张地等着王俊凯接话，哪知面前的人的表情忽而平静下来，抿了抿薄唇，目光低垂，手从王源的腰上松开，一言不发地迈开步子朝着出口走去。
王源愣了一秒，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立刻转过身追上前去。
“王俊凯？！”
王俊凯腿长，走起路来健步如飞。王源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才追上他，只是王俊凯低着头，像是没看见王源着急的样子，只顾埋着头往前走，两人匆匆忙忙拐到了展览馆侧门偏僻的林荫道上。
王源以为王俊凯因为自己自作主张动了他的作品而生气，纵使心中充满了矛盾，此刻还是要先解释清楚比较好，尽管说话语无伦次：“我觉得你拍得很好看，不应该因为外界突发的事情失去这一次机会，所以擅自替你做主了，你别生气啊，我下次不会再......”话还没说完，王俊凯突然停下步子，王源一时没刹住车，额头撞上了王俊凯的肩胛骨。
“嘶疼...小凯？”
王源小心翼翼地绕到王俊凯面前，被他眼底聚集的雾气吓了一跳。
王俊凯睫毛微湿，眼眶周遭一圈粉红更加艳丽了。王源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接话，嗫嚅着嘴唇组织语言，下一秒就被上前一步的王俊凯揽在了怀里。
林荫道上没有行人和车辆，风刮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哑响，王俊凯的怀抱带着清新的海洋气味，是正午阳光下温热的海水，王源只感觉安心的力量如同潮汐一般温柔从指尖升腾，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温柔地将自己包围。熟悉的感觉令他鼻头一酸，眼眶难以抑制地发烫，毫不犹豫地抬起手臂回抱住王俊凯。
王俊凯的手掌从王源的脖颈处顺着衬衫的纹路抚摸，到达背部时收紧了手臂。
”谢谢你，源源。“
”明明是我现先答应你帮你实现愿望，到头来好像一直在给你添麻烦。“
”得知你有喜欢的人的那一刻我不知怎么了，特别难受，甚至是嫉妒那个素未谋面的人，私心不想帮你找到他。可脑袋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谴责我的自私，这几日过得太难熬了。“
”我喜欢你，是想要你留在我身边陪我老去、为我做饭、一起去走遍山川湖泊、拍下世间你未曾见过的美景的那种喜欢。“
”可那是再也无法完成的憧憬。所以即便时间只剩下7天，我一定会帮你实现愿望，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一滴滚烫的眼泪滴在王俊凯后颈处裸露的皮肤上。
”王俊凯你个傻瓜。“
”我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你啊。“
Chapter 13
城郊和村庄的交界之处，日子总是过得相对悠闲一些。
12岁以前王源和父母还有爷爷奶奶住在远离城区的老房子里，童年时期对于周边区域风景的记忆只剩下一副模糊的、暗青色的水墨画：低矮的平房用青砖瓦盖顶，屋檐挂着随时会被日光蒸发的水滴，竖起的烟囱从远处看去好像能触碰到天上的云。
以家门口为起点，二十步的距离，就能走到一条不深不浅的沟壑，泉水枯竭、杂草丛生；从有着5米落差的土台子往下蹦，铺满了混合了泥水的干草、腐烂的枯叶、被凹断过千百遍的短枝的泥泞小路被踩开一条路，直通向细密的芦苇丛。半人高的青绿色植物排着队伫立在潮湿的水塘里，四周是一圈沼泽，雾气升腾起来的时候有海市蜃楼的梦幻感，清清冷冷。
6岁的王源在这儿第一次遇见7岁的王俊凯。
那天下午小学放得早，刚上一年级的王源没有什么课业负担，早早写完作业便获得了家长去屋外耍的许可权。他顺着家门口那条小路小心翼翼地划下沟壑，手里扶着茂密灌木丛的枝叶，踩着新买的运动鞋一步一步开拓属于自己的芦苇地探险。
四周安静，偶尔几声蛙鸣，王源顿时有种征服了新大陆般的领主的快感。他昂首挺胸，大踏步地开始巡逻新的领地，走到芦苇塘边的时候隐约看见一个人影。
他屏住呼吸，缩着身子蹑手蹑脚地靠近芦苇塘的岸边，拨开一小片植物。
“扑通。”
后方传来声响，正弯腰在水塘里倒腾的王俊凯敏锐地回头：“谁在那儿？”
初次见面的景象，就是王源狼狈地跌坐在水塘里，仰着头有些惊慌地望向一脸警觉的王俊凯。
7岁的王俊凯五官还没长开，留着个平头，皮肤黝黑，深邃的眼廓已具雏形，脑袋跟个小土豆儿似的，冷着一张脸的时候一副横眉冷对的小大人模样。他转头看见王源，小男孩肤色白净，脸上仍未退去婴儿肥，明亮的杏眼几乎占据整张脸三分之一，一对大大的招风耳有些滑稽，惹得王俊凯一下子没憋住捧腹笑出了声，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其中两颗小虎牙尤为显眼，眼鼻口聚拢在一起，看起来特别耿直无害。
他们住的那一片区域小孩儿不多，两个近乎同龄的男孩子熟络起来也就十来分钟的事儿。王俊凯这一笑，王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起身，发觉裤子都湿透了，索性淌着水走到王俊凯身边，探出头，一脸好奇宝宝的神色：
“你在干啥？”
“抓鱼呢，你刚才那么一摔，把鱼都给吓跑了。”虽然是埋怨的话语，脸上却仍是笑嘻嘻的俏皮表情。
“欸，我能一起玩吗？”
那一日的太阳久久悬挂在芦苇塘的另一岸，金色的余晖为随风摇摆的绿植镀上温柔的暖金色。两个少年肩并肩走在小路上，留下两排湿漉漉的脚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沉甸甸的水桶在脚边晃荡，碰在一起发出“哐当”的声响。
王源回家后不免被他爸胖揍了一顿——为的是脏兮兮的裤腿，以及早晨还是崭新的、傍晚回家就已经满是泥泞的新运动鞋。
自那以后的4年，王源的一半回忆与经历，都和王俊凯有关。
两人在同一所小学读书，相差两个年级，教室的位置也一直隔着两个楼层。每天早晨王俊凯背着书包，手里攥着透明塑料袋，袋子里装着热乎乎的摊鸡蛋饼，站在王源家门口等他一起上学。王源往往是被妈妈千方百计从被窝里叫起床，匆匆忙忙穿戴洗漱后冲出家门，看见王俊凯时眼前一亮，兴高采烈地跑过去结果还烫手的鸡蛋饼，咬下一口葱香四溢，抬起眼说“谢谢小凯哥哥”时，幸福的纯真在眼角眉梢处绽放。
王俊凯时常被王源眼底的星星晃了神，慌不择路撇开眼没双手插兜酷酷地说一句“走吧”，便自己迈开步子往前去了。王源也不在意，小跑着跟上王俊凯的脚步，一边吞咽早餐一边絮絮叨叨昨晚妈妈做了什么好吃的菜、看了什么动画片、遇到了两道不会做的数学题等等等等；王俊凯听着，时不时应答几句，眼神不住往王源那儿瞟，看着身旁的小孩脸颊鼓鼓像个白净的包子，心底没由来一阵安心。
同学和老师见他俩一同上下学，姓氏又相同，总会好奇发问：“你俩是不是兄弟呀？感情真好！”
王源几乎一点也不避讳，回答时的神情充满骄傲：“我最喜欢小凯哥哥啦！”却没注意一旁没说话的王俊凯，红了脸。
长大一些，男孩子内心深处的冒险天性被释放，放学后两人常常结伴着去离家远一点的地方闲逛，找到一个小山丘背后的洞穴当作秘密基地。王俊凯把家里吃完空掉的饼干盒子拿出来，两人躲在洞穴里，撕下作业本的劣质纸张，用铅笔在上面歪歪扭扭写下自己的愿望；然后把纸张折成小方块，慎重地放进盒子盖上盖子。两个男孩子跪坐在盒子面前，神情正经仿佛要完成什么仪式。
王俊凯环顾四周，转头看着王源，严肃地开口：“说好了，这个洞穴是我们的秘密基地，把愿望埋在这里，不要告诉任何人。”
王源点头如捣蒜，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刻意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嗯嗯，一言为定。”
然后他们找了个角落，用铲土的小铲子挖了一个地洞，把盒子放进去，盖好土，相视一笑，埋下了一条深刻的羁绊。
一日王俊凯去王源教室等他放学，意外发现王源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垂着头，周围同学都走光了。他疑惑地靠近，讶异地听到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立刻就慌了。
“源源？”他唤着王源小名，伸出手捉住王源的手腕从眼睛处移开，意外地看见一只红了眼的兔子。“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凯哥帮你教训他！”
王源抽抽鼻子，声音委屈：“我...这次数学考试没及格，回去要被我爸打了...”说着说着撇下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落。
王俊凯皱着眉，看着窗外天色渐晚，想了想，毅然决然拉起王源的手。
“凯哥我们去哪儿？”
“今晚别回家了，咱们去芦苇塘那儿看星星去。”
王俊凯家里不那么严格，他和爸妈说了句：“今晚去同学家写作业”，便往背包里塞了几包饼干和两罐汽水出了门。两人来到芦苇塘的岸边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明月升起，乳白的月色洒落大地，悠然静谧。岸边残留着湿气，他们把校服外套脱下来铺在地上，就这么席地而坐，仰着头，凝望深蓝色的夜空。
那一个晚上他们说了许多话，你一言我一语，伴随着轻柔舒爽的晚风和此起彼伏的虫鸣。13岁的王俊凯俊俏的少年轮廓愈加分明，发型不再是普通的平头而是剪了个刘海，下巴和侧脸的线条一天比一天流畅，眼眸开始充斥着灵动的柔情；王源亦不再是从前的小胖墩模样，身体比例拉长，眉眼愈加清秀明朗。
升入初中后两人在学校都接到过不少女生们的情书，聊到这个话题时二人不约而同红了脸。
“我说真的，25岁之前不谈恋爱。”王俊凯颦着眉，对着身旁一脸怪笑的王源很认真地作出承诺。
“哦，那我也等到24岁好了。”王源音调有些阴阳怪气，毫无疑问地被有些害羞的王俊凯扑到草地上挠痒痒。
“哎哟凯哥我错咯！！”
日出来临的时候，两人的精力几乎在打闹中耗尽。王源紧挨着王俊凯的胳膊，脑袋一歪枕在了王俊凯的肩膀。被当作靠垫的人撇过头，映入眼帘的便是王源精致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男孩半阖着眼，显然有些困顿，睫毛随着呼吸的频率微微颤抖；朝阳给他的眼皮洒落一层金粉，嘴唇是淡淡的樱桃红。一瞬间王俊凯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犹豫了两秒，缓缓抬起胳膊，将半梦半醒的男孩圈进了自己的怀抱里，紧张得胸膛内响起激昂的奏鸣曲。
却没注意到怀里的男孩偷偷睁开了眼睛，大概是阳光的缘故，耳廓染上一层通透的粉红。
心照不宣，缄默于情。
离别来得猝不及防。
王源的父亲最终决定去大城市闯荡创业，连同一家人一起搬到市内居住。启程那一天正值凌晨，被强制叫醒的王源以为只是出一趟远门，随着车辆逐渐驶离村落，颠簸的途中王源清醒过来，看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熟悉的房屋在视线内越来越远。
他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哭闹着要回到原来的家里去却于事无补。汽车、火车辗转多地，到达新房子时王源眼睛仍旧是肿着的，喉咙口仿佛塞了团棉花；呆坐在属于自己的新房间内双眼无神，任凭搬家工人在眼前走来走去没有半点反应。
他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和王俊凯说声再见。
上高中时有了零花钱，王源想办法瞒着家里独自一人回到了当年的村庄，王俊凯家却已经人去楼空。
虎牙少年的笑容和臂弯内的温度早已成为烙印。在往后十多年的漫长岁月里，穿梭在在人潮汹涌的大都市，王源从未放弃寻找王俊凯。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再次相见时两人已然阴阳相隔。
更加令人绝望的是，王俊凯，忘了他。
Chapter 14
王俊凯站在原地，眼前人的轮廓像是相机镜头变焦一般，模糊又清晰。
记忆在一点一点苏醒，仿佛海底汹涌的浪潮；心底一颗种子破土而出，过往的细节如同藤蔓一般疯狂滋长蔓延四肢百骸，刺激着每一分骨血和神经。童年的芦苇塘、老旧的村落、总是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包子......王源！王俊凯踉跄了一步，定睛，王源的面容和记忆里眉眼精致的男孩面容重合。
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某天清晨王俊凯走去王源家，打算像往常一样和他一起上学。走到门口时才发现大门紧闭，敲门也没有人应答。
隔壁的大妈见王俊凯执着又迷惑，好心提醒：“我凌晨起床锻炼身体，看见这家人把大包小包的行李装上了车，应该是搬家了。”
热腾腾的鸡蛋饼掉在地上，和泥沙混在一起。
王俊凯再没见过王源。
他不知道王源搬去了哪个城市，通信落后的年代，学生时代的他们彼此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漫无目的的寻找无疑是大海捞针。
后来王俊凯家里也搬去了城市。走在喧嚣的大街上，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王俊凯往往会走上好一会儿神，站在路中间不动，盯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发呆。
好像只要认真看过去每一个人，就能认出那张熟悉的面孔。
上了大学后他依然没有忘记王源。送情书的女孩子有很多，但王俊凯无不拒绝。好友Jackson疑惑，在听过王俊凯回忆童年往事后终于明了他的举动。
“如果当年日出过后，能够对他说出一句喜欢，现在也不会这么遗憾吧。”
“你还真是痴情的人。”Jackson这么评价他。
再后来发生车祸，自己丢失了全部记忆。虽说是安稳地活着，心底总是空落落一块，缺失的碎片不知去哪里补齐。
我终于找到你了。
王俊凯瞳孔里的风暴逐渐平息，他肢体还未做出反应，王源上前一步，重新扑进他的怀里。下一秒王俊凯的手臂缠绕上来，紧紧搂住王源，嘴唇贴着王源的耳廓反复摩挲，声线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却让王源感动得想哭。
“是你...是你啊王源...我一直在找你...”
“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对不起...”
天地都静默了，梧桐的叶子悄无声息落在脚边。
“在我消失之前...”王源哽咽，果不其然抱着自己的人身躯一震，“我还想再回去一次，我们第一次见面的芦苇塘。”
“你会陪我吗？”
一辆吉普车在空旷的过道上穿行。
王俊凯手握方向盘，手指力道之大，指尖有些发白，脸上是默然的神色，紧皱的眉头透露出主人的心事。王源坐在副驾驶座，望着窗外连绵起伏的山峦，一言不发。窒息的氛围在车内扩散。
离30天期限只剩1天了。
身边的人动了动，王源刚要转头，放在腿上的手被另一只手覆盖住；抬眼，王俊凯的目光一如初见时温柔，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王源勉强牵扯出一个笑容，翻过手掌回握住王俊凯。
傍晚时分车终于开到了阔别十多年的土地。
十年来村庄的面貌也焕然一新，原本矮旧的平房也都变成了复式乳白色小楼，院落里杂乱的植物也都被规范休整，清爽整洁。天色已晚，家家户户紧闭大门，唯有楼房的外灯提供微弱的光源。王俊凯牵着王源，沿着小路慢慢地走，下到了芦苇塘。
晚风轻拂，水波粼粼，绿植摇摆，和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他们找了块空地坐下来，夜晚气温下降，王俊凯脱下外套想要披在王源身上，却被王源微笑着推了回来。
“我是能量体，感知不到温度的。你穿着吧，别着凉。”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却瞬间击溃了王俊凯。
鼻头一阵酸，热流猝不及防冲上眼眶。王俊凯背过身去，用手背抹了把眼睛。
“小凯。”
王源的声音很轻很轻，马上就被夜风吹散在空气里。
“走之前我还要和你坦白一件事，也算了了最后的心愿...”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王俊凯的手在颤抖，带着明显的凉意，眼眶通红，憔悴不已。“你别说那个字...”
月亮从漆黑的云层后方钻了出来，月光下下王源的脸色有些透明；他笑了笑，眼角晶亮，伸出手捧住王俊凯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颊：“这件事你一定要知道。”
“造成你父母离世的那场车祸的元凶，是我的父亲。他为了给竞争对手——也就是你爸爸顶头上司使绊子，派人去给刹车做了手脚，酿成惨剧。”
很意外的，王俊凯并没有意料中的情绪起伏；王源有些担忧地握紧王俊凯的手，却听见王俊凯沙哑的嗓音：
“我知道。”
“什么？？？”
“十天前，通过私人关系，我看到了被封锁的监控录像，录像拍下了给刹车做手脚的人的样子。”王俊凯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动手脚的人，是你们家的司机。第一天去给你拍照的时候，我就见过他。”
“那你......”震惊和愧疚席卷王源的理智，“为什么...”
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当初是我一声不吭留你一人，如今我的家庭给你的家人带来不可挽回的悲剧。你为什么不责问我呢？
“这不是你的错。”王俊凯抽出被王源握着的手掌，转而敞开外套把王源整个人揽进怀里，收紧手臂，下巴抵着头顶，两个人的身体紧密贴合不留一丝缝隙。
“当初你离开，是被你的父母带走的；车祸的起因，也只是你父母的糊涂。父辈的错误，不应该由你承担。”王俊凯低下头，嘴唇吻过王源的额头，“这30天，是我经历车祸后最快乐的时光。谢谢你帮我恢复了记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找到你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有句话，本应该十三岁的时候就告诉你。已经迟到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要说。”
“我喜欢你，王源。”
王源的眼泪早已浸湿了王俊凯外套衣领。
“可我不能陪你更久了...连明天的日出也不能陪你看...”压在喉咙里的呜咽不可抑制地决堤。
王俊凯深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努力把汇集的热流憋回眼眶。
“你看，今晚的星星，比十几年前咱俩在这里看的，还要明亮许多倍。”
“我一直都会记得，和你相处的点点滴滴。无论是属于这里的6年，还是过去短暂的30天。”
怀抱内的触感开始一点一点消失。
“小凯。”
“嗯。”
“以后出去拍照要注意安全，不要总是一个人去到很危险的丛林或者荒无人烟的沙地。”
“嗯。”
“就算任务再多也要按时吃饭，自己不会做就叫外卖。”
”嗯。“
”日记本在我的卧室，你去找我妈妈就能拿到，有一本本子封面写着“给王俊凯‘，那是我这些年想你的时候，写下来的东西。“
”嗯。“
”给女模特拍照的时候不许动心，每年我生日的时候都要来看我。你记得我的生日吧？“
”11月8号。“
”开玩笑啦，找个对你好的人吧。王俊凯......“王源的声音已经很微弱，划过王俊凯的耳膜却如同刀割，“照顾好自己，好好过完这一生。“
”我答应你。“声带撒上一把煤灰，每说一个字都是一次剧烈痛楚的折磨。
王源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任凭王俊凯再怎么收紧手臂，也只有冷风从臂弯中略过。他低下头，怀里的男孩恰好也抬起脑袋，努力撑起身子，嘴唇触着王俊凯的唇，眼底的光芒直达瞳孔深处，晕染一片绚烂的银河。
”今晚的星星，的确是比十几年前那一晚的要明亮啊。“
”再见啦。“
遥远的钟楼，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王源......“
王俊凯手臂僵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许久他像是确认什么似的慢慢垂下手臂，掩住眼睛。
”王源啊！！！！！“
他终于崩溃般伏在满是沙石和枯叶的地上，泣不成声。
两周后。
王俊凯正在工作室的角落倒腾新洗出来的照片。Jackson出差了，偌大的工作室只剩他一人。矮桌上摆着吃了一半的盒饭，他把照片挂在墙上之后，往远处走了几步，看了看效果。
那是他获得了摄影大赛一等奖的照片。
照片上并没有人形，画面中心偏左的位置是一团灿烂的光晕，像钻石切割形状一样由中心点扩散开来，光线的轨道像是流星的尾巴，划破墨蓝的天、墨绿的水，划过王俊凯的心脏瓣膜，灼热点燃一簇火苗。
那是王源站着的位置，这是王源帮他投稿的作品。
王源。王源。王源。
胃又开始翻搅，连带着胸口闷钝的疼痛牵扯着神经骨骼。王俊凯怀疑外卖的食物压根没熟。把塑料袋打了个结正准备出门扔垃圾，拉开工作室大门的时候愣住了。
门口站着一个比自己矮小半个头的青年，看见门打开了有些拘谨地挠挠头，”呃...你好，我是前天和你网上预约了要来拍照的...我的名字叫马思远。“
王俊凯机械地点点头，侧过身子让马思远走进工作室，手里的垃圾忘了扔，就这么提着关上门，跟在他的身后。
”王俊凯...？“马思远走了几步，回身过来唤了一声。
小巧白净的脸，下巴尖尖，蓬松的刘海盖住小半个额头，耳朵隐在鬓角后；嘴唇粉嫩嫣红，轻微上扬，形状宛若丘比特的爱神之弓；鼻梁高挺秀美，睁开的双眼是两条绵延的弧线，睫毛浓密柔软，在下眼睑投射出一小片阴影；眉毛的弧度随着主人眼睛的弧度弯曲，尾部被柔软的黑色额发遮盖，仿佛一根羽毛飘进心里。
分明是和王源一模一样的脸。
就连声音，也是不掺一丝杂质的清亮，好像薄荷糖丢进了气泡水，滋滋作响。
”额...“王俊凯回过神，意识到一直盯着马思远看有些失礼了，露出抱歉的笑容。马思远倒是自来熟，感叹了几句工作室的装潢之后，站在王俊凯面前，歪着头打量了几秒，有些犹豫地开了口：
”你...好像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Photograph》全文完-
---------------------------
后记：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这是我的第二个中篇连载，也是第一次尝试双线剧情。依然是不成熟的故事：没有详细大纲、爱情线不明显、文笔普通，剧情平淡。当初看完葡萄牙电影《安吉里卡奇遇记》之后脑袋一热开了坑，2015年7月底写了第一章，如今结局补完，已经是2016年1月的尾巴了。
自己也是很多连载的读者，所以深深明白卡文是非常难捱的事儿。也是由于准备不充分所以才拖了这么久。非常抱歉。
但就算只剩一个人在追，也会写完，这是我的原则，给自己和哪怕只有寥寥几个读者一个交代，是身为写手的责任。
全文3w8k+，感谢阅读，感谢催更，感谢等待，感谢包容。
以后会努力写出更好看的故事。
佩 2016.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