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源】赏味期限|贰
架空 前文：零-壹
BGM-Gotye / Kimbra《Somebody That I Used To Know》
贰 · 墨菲定律
Karry在吃完东西后心满意足地迈着小短腿挪回自己的猫窝里呼呼大睡了，铲屎官王源耐着性子收拾好残局，随意冲了个澡，也不管今天定量的章节写没写完，径直钻进被窝。
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半开半合，屏幕没有完全熄灭，未关闭的word文档发出幽幽的白光照亮卧室一小方天地。眼皮上的几丝光线像是一层湿漉漉的雾气，牵引着王源卷入久违的梦境里。
绿垂柳，青草坪，从树叶缝隙钻过的光线像是电影镜头的光晕；单车的轮子碾过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左手边的红砖宿舍楼的东方式飞檐屋顶冲上云霄。王源逆着中午下课后往食堂蜂拥的人群，微风掀起他的衣摆，手扶车把拐入一个路口，在学校礼堂的侧门停了下来。
进门的时候有学弟妹看到他，调侃似的问候一句“编剧好”被他一笑而过。走到后台，话剧演员们正在化妆练嗓，大学生的面孔朝气昂扬、整装待发。不知有谁忽然喊了一声“王部长”，王源转头，门口站着一个人，黑裤白衫的制服，胸前吊着一块工作人员的牌子；顺着排扣视线上移，主人的面容像是蒙上一层磨砂玻璃般遥远隔阂。
化妆室内一下子嘈杂了起来，各种指令、喊叫如潮水一般席卷而至。温度升高，充斥的二氧化碳气体令王源的呼吸陡然困难，他朝着门口那人伸出手，却扑了个空。
“嗡嗡——”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摩擦台面的声响孜孜不倦地攻克着将脑袋埋进被窝里的人的潜意识。王源猛得一掀被子，上还残留着因空气流通不畅产生的潮红。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四肢重新积蓄了力量，这才抓过手机摁下接听键。
是出版社的编辑打来的，顶头上司给自己电话，愣是意识还未完全抽离的王源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电话那头通知他有个紧急会面需要出席，让他尽快赶到出版大楼。
王源应答着挂了电话，一边套衣服一边走出客厅。临出门时他瞥见已经盛满了的垃圾桶，过了期的罐头和开封后的铁皮叠在一起，外包装上的猫咪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歪着脑袋和王源对视。
反正只是偶遇，不是一个领域的人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以后只要不主动去招惹他，地球还不是一样转。
他把塑料袋打了个结拎着下楼，出小区之前把袋子抛向边门的垃圾回收站里。
出版社大楼在市中心，王源签约后大多时间待在家里写作，依靠发达的网络和传真设备和编辑联系，偶尔有全体的会议才露一面。会议室在楼层尽头，是个透明的玻璃房间；远远的王源就看见几个不熟悉的身影背对着自己，编辑和主任站在椅子后方，和面前的人说些什么，表情愉悦而谄媚。他推门而入，和同事打了个招呼，方才背对着自己的那几个人转过身来，王源看到其中一个人的面孔时怀疑自己进错了门。
墨菲定律的其中一条是指：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一个小时前被王源单方面隔绝在心里接受领域之外的人，此时就站在他面前，衬衫换了一件，领带跟着搭配了相应的颜色，王俊凯一副气宇轩昂的白领模样，望向自己的眼神无解，闪烁的瞳仁中透露着隐隐的期待和拼命压抑的喜色。
王源怀疑自己眼花，视线一瞟，果不其然看见Jessy也在一旁。他神色冷淡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编辑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场，赶紧出来打圆场，招呼众人过去坐。
“主角来了，那我们开始吧！”
王俊凯的来意很简单，他刚加盟国内一家有名的制片公司，看中了王源一年前发表在文学刊物上的中篇小说，有计划要改编剧本拍电影，此行目的就是要和原作者洽谈。
“王源先生的小说我仔细拜读过了，不同于那些充斥着情爱的狗血商业模式，相当具有现实意义，如果能改编成影视作品的话，必将给萎靡不振的电影行业带来冲击。如果剧本授权成功，王源先生可直接参与改编事项，投资方和剧组人员的组织交给我们制片方[1]联络就好。”
阐述过程中王俊凯的目光没有离开过王源，被注视的人垂着脑袋时不时玩一下手机，那道炽热的目光盯得王源感觉自己暴露在衣袖外的手背微微发烫，不容忽视的吸引力。王俊凯的嗓音低沉有力，条理清晰，甚至连题材的独一性和市场分析都考虑在内了，字字珠玑，砸在王源的心窝子里。
对方所在的制片公司在国内相当有名气，已经监制了好几档贺岁片。编辑和主任在听完王俊凯的提议后两眼放光，他们不愿放过这么好一次宣传旗下作者和作品的机会。
“我不同意授权改编。”
王源抬起头，自进入会议室以来第一次与王俊凯进行正面的视线交锋，捕捉到王俊凯眼底转瞬即逝的讶异后他挺直脊背，一改先前漫不经心的慵懒态度，清亮的薄荷音在室内扩散开来：
“《茫生》这部小说的题材，正如王俊凯先生所说，现实意味浓厚，无论是出于娱乐还是说教的目的，都不适合在国内电影市场上发行。”咬字时有意加重了“王俊凯先生”的读音，视线在同事和王俊凯的脸上来回扫射，像一只骄傲伶俐的小豹子。
那是他一年前发表的中篇小说，讲述的是一个律师精明一世却一时糊涂成了被告，但他的威望和人脉让他即便站在道德的错误边界也依旧能够胜诉；然而事态发展急转直下，原告自杀，律师清醒，意识到自己不能破坏中国司法的原则，于是自首。
动笔之前王源在法院当过一段时间的速记员，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开庭场面，肥头大耳的司法人员和幡然醒悟的被告也见过不少。小说发表之后引起轰动，不少文学界的老作家都称赞王源眼光独到、笔触锋利，含沙射影地痛击了社会现实。因为这事儿王源成了不少舆论矛头的靶子，虽说正面的支持占了绝大多数，他仍旧心有余悸。
更何况，合作对象是王俊凯。王源心里打定主意要逃避这段关系，拒绝任何可能触发旧情复燃火苗的源头。
会议室里短暂的静默。王俊凯很显然没想到王源会回绝得这么干脆，而且说出的理由似乎无懈可击。坐在他正对面的青年早已在各种场合下收放自如，明明昨晚相遇时还像是一只冒冒失失的兔子；今天身处洽谈场合，甜软的气质尽数褪去，尽管那双眼睛灵动依旧，其中的锐利不可忽视。
这些变化让王俊凯心里五味杂陈，他开始反省自己在昨天偶遇后马上联系出版社要求会面的做法是否失策。
他深知自己缺席了王源蜕变的最重要的那段时日。他们之间既定存在的那五年空白，足以让刚从大学校园里毕业的毛头小子在社会的大染缸里摸爬滚打沾上一身油彩，磨平棱角变得圆滑世故八面玲珑，酸甜苦辣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修复关系的需要显得无比迫切。着急了怕来不及解释，小火慢炖又唯恐漫漫长路何时才到头。被卡在不尴不尬的处境里，王俊凯苦笑，还真是永远赢不过你啊王源。
王源努力忽视掉编辑和主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见钱眼开的中年人脸上还挂着笑，给自己找台阶下。瞥见王俊凯沮丧的神情的那一刻，王源有一瞬间失落，下一秒另一个声音响起：
“关于发行的问题你倒不用担心，根据审核条款里的规定来落实，我再和上面打个招呼，这个电影可以顺利上映。就算国内上映不了，拿到国外去参加电影节评奖也绝对能捧几个奖回来，怎么看都是相当划算的交易。”
同王俊凯和Jessy一块儿来的还有另一位联合制片，开头自我介绍叫Jackson。年轻的男人落座后就没怎么说过话，在王俊凯说明来意时也保持沉默，双手交叠放在会议桌上。这一开口，普通话标准温尔文雅，表述温和，轻描淡写地击碎了王源的小心思。
王源皱眉，看见王俊凯向Jackson投去了感激的眼神，心中的不快如水位般上涨：“但毕竟存在风险，如果对受众评估后的consumer insight[2]出现失误、导致拍出来的东西无法引起共鸣，照样要亏钱的。你们怎么去说服投资方？”
“这就要看编剧和导演的功力了。”王俊凯接话，他松了松领带，随即身体前倾，“我绝对相信王源先生的实力，至于导演，我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他来指导再合适不过。”
日上三竿，正午的阳光从半开的飘窗洒入室内，王俊凯的脸一半暴露在光线中一半隐没在阴影里，晦涩不明。王源的反驳被堵在胸口，这时编辑又插了一句：“王源你考虑清楚，再过两个月你又要发新书，授权预热是极佳的宣传手段。”
你懂个屁。王源自动屏蔽劝服的话语，眼神绷紧了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等待答复的人，视线胶着抽丝一条僵持对抗的细线，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忽而王源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碜人的声响，他低下头，几乎不喘一口气地为此次谈话作了总结陈词：
“为你们也为我自己考虑，我依然不同意授权改编。这几年我们出版社优秀的作品不计其数，还请各位另找对象吧。失陪。”言罢不顾坐着的一圈人的反应，抄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
来的时候乘公交车，那会儿刚过上班高峰期车内并不拥挤；这会儿已经中午了，王源站在公交车站等车，心口酸涩，像是从沉睡中醒来的蠢蠢欲动的火山随时可能喷发。一辆接一辆满载着放学学生的公交车来了又走，王源看见人挤人的景象就莫名烦躁，反正离家也没有特别远，就当锻炼身体走路回去好了。
冬日的阳光温暖和煦，王源双手插兜，走在街上晒着流动的日光浴，困倦再次席卷而来。忽然胃里一阵收缩，他这才想起来上午出门匆忙没吃早饭，现在也到了午饭点。
就在路边随便找一家买快餐吧。看见一家店面正准备走进去，手指在口袋里掏了掏，王源怔愣在原地。
除了公交卡、手机和家门钥匙，一个钢镚儿都没有，更何况钱包。
王源几乎要破口大骂，条理清晰的生活在遇见王俊凯之后开始扭曲。他回到人行道上，加快步伐打算回家煮面，没走几步就感觉有冰凉的液体滴在脸上，然后越来越多，聚集成水流沿着下巴流进衣领，刺激得脖颈处一阵冰凉。
天气就像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豆大的雨点纷杂而至，刚开始是细细密密的棉针，没过几十秒就发展为蒙蒙水雾倾泻而下，周围的行人大叫着从包里拿出雨伞或者戴上帽子，慌慌张张地从露天的道路上撤离。王源站在原地，脚底生了根，额发全湿黏在额头上，眼睛被雨水冲刷得难捱的胀痛感。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过脆弱了吧。王源抬手揉揉眼，雨水随着手指的动作在眼眶内肆意扩散。把生活过得一团糟却偏偏要找个人来为自己可怜的心理承受能力背锅。他走神在自己的世界中，好一会儿才察觉到头顶上多了个遮蔽物，一转头，立刻被熟悉的柔顺剂清香包围。
王源从出版社离开之后王俊凯便匆匆追了出来，看着多年来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人身形落寞地走在前方，胸腔里一只手揪住了心脏，几乎克制不住想要冲上前去从背后紧紧地拥住他，告诉他自己回来找他了。
开始下雨了那傻小子也不躲，大冬天站在雨中，他以为自己是铁打的身躯吗？王俊凯又气又急，跑回车里拿了雨伞就跑上前，也不顾“在背后看着他就好了”的预先设想。王源转身的那一瞬间王俊凯看到他通红的眼角，不知是受情绪感染还是被手揉红的。
“王源，我们谈谈。”
王俊凯撑着伞，伞面向自己这儿倾斜，他昂贵的西服湿了一整个肩膀，眼神湿漉漉的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雨。王源视线模糊看不真切，嘴唇动了动：“如果是授权改编的事儿，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王俊凯走近一步，雨伞隔绝出了一个狭小的空间，让他安全感倍增。“不是剧本的事儿，好久不见你了，我很想你。”
他的语气和方才洽谈时截然不同，那是只有王源才能听出来的妥协和请求。王源垂着眼，想要发泄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突兀地问了一句：“你跟踪我？”
“车停在出版大楼那儿了，我.走在你身后..”王俊凯突然结巴，“就是想和你聊聊天。”
王俊凯收起锋芒的姿态温柔地触碰着王源的驱壳，他微微点头算是默许了，跟着王俊凯走进邻近的一家咖啡餐吧。
从室外一下子进入室内，淋了雨，王源冷得打了个哆嗦。王俊凯吩咐侍者拿一件毯子过来给王源裹上，点单时他给自己点了一瓶啤酒，又为王源要了一杯咖啡。“双份奶油球，我没记错吧？”
“不用奶油球也不用糖包，谢谢你。”王源不理会王俊凯的询问，直接对侍者交代了。转过头来见王俊凯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无谓地耸耸肩：“你不在的这几年我习惯改了，经常要大半夜赶稿，苦咖啡提神醒脑，职业需要。”
你不在的这几年。
看似无意的话语似是针尖麦芒，精准地扎进王俊凯的神经元里。他自知理亏没有回应，王源灌了一大口热水，喉咙的灼烧感意外舒爽，他清了清嗓子，在王俊凯开口之前抢白：
“改编剧本，这个理由我怎么那么熟悉呢。大学如此现在亦然，真不知道该夸你精明、还是嘲笑我这个人太好骗了呢。”
考虑到餐吧内的清净，王源有意压低的声线连同情绪一同沉淀发酵，酝酿出名为委屈的生成物横冲直撞。室内暖气充足，王俊凯看着王源努力抑制住的面部表情，窗外“哗哗”的雨声不厌其烦地冲刷着雾面玻璃，来往的行人徒留轮廓的剪影，将他的记忆带回到七年前的青葱岁月。
TBC.
不影响阅读的注释：
[1]制片方： 全权负责剧本统筹、前期筹备、组建摄制组（包括演职人员以及摄制器材的合同签订）、摄制成本核算、财务审核；执行拍摄生产、后期制作；协助投资方国内、外发行和国内、外申报参奖等工作。（资料来源于百度百科）
[2]consumer insight：广告圈术语，译为消费者洞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