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源】横贯太平洋

*重温《云之彼端 约定的场所》之后的产物  部分世界观借鉴George Orwell小说《1984》 

*超现实设定 不代表作者任何政治立场 全文1w+

BGM-Death Cab for Cutie《Transatlanticism


00

       我希望世界像古时候那样是平的 

       我只要把地图折叠起来就可以旅行

       不用飞机  不用加速列车  不用高速公路 

       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距离 [1]


01

       王源盯着视线尽头横亘在天空与海洋之间的模糊边界出神。


       边界以上是湛蓝的天空,均匀分布的乳白蓝粗糙如油漆粉刷的质感,团积的云朵像是人工雕花的奶油;交际线下方的海洋广袤无垠,海水是清透的蓝绿色,延展至岸边的碧色和凉意争先恐后亲吻王源踩在石滩上的足缝,雀跃翻腾出朵朵浪花。


       他闭上眼,身后不远处女人客套的调笑和男人粗犷的寒暄一律被简化为一条平稳的声波线,衬托着“喀拉”“喀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愈加清晰。脚步声在左侧停住,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海洋咸意和密林植被的清新气味闯入鼻腔,王源不用睁眼也知道身边的人是谁。


       “Jo Malone海盐与鼠尾草。王俊凯你个闷骚出来度假还喷香水。”


       “啧,你鼻子可真灵,我还以为到了海边就和这儿的空气融为一体了。”仿佛对类似的吐槽已经习惯,王俊凯被拆穿后也不恼,抬起左手随意地把湿刘海往头顶一拨,顺势伸展双臂伸了个懒腰,沙滩背心上移,露出结实的侧腰线和紧致的小腹,有意无意地散发一盎司混着中性香气味的荷尔蒙,惹得有意从他俩背后经过的女孩儿们窃窃私语。


       “一个人在这干嘛呢,你爸妈叫我过来看看你。”


       王源睁眼偏过头,王俊凯歪着脑袋瞅自己,高出半个头的缘故他不得不微微弯下脖颈,脸颊的肌肤经过几日户外徒步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眼神亮晶晶的,上挑的眼尾勾勒百转千回的温柔,瞳孔里的漩涡堪比大海深处温暖的洋流,一如既往,看得王源心头泛起一阵温存。


       他将视线重新投向远方,眼神没有焦点,言语一字一句和着海风钻入王俊凯的耳朵:


       “你说,这片海域的另一端是什么。”


       王俊凯没想到王源会提出这么一个孩童气息浓厚的问题,英俊的眉毛上挑,扭头顺着王源的视线望去,交际线如同一条轻如薄纱的丝带,呈现出灰白的渐变色。他不想显得自己回答敷衍草草了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算打开定位地图搜索一下。


       “如果我没有记错地理课上的世界地图的话——”王源忽而开口,像是自问自答又像是说给王俊凯听,“我们现在正处于新亚国的东海岸线中点,这片海洋是太平洋,另一端,是美欧国。”


       王俊凯解开手机锁屏的手指一顿。

       他偏过头,身旁的男孩下巴昂起,眉骨处仿佛缭绕着云雾,连同额前软发晕染一片湿意,高挺的鼻梁和樱红的唇从侧面看过去如同波浪平缓起伏的山峦,暴露在咸湿的海洋气息里,迷蒙的真切感。


       “美欧国的话...电子地图无法定位吧。”许久王俊凯吐出这么一句话,尾音弱下去有些底气不足;手机上的地图界面已经打开,闪烁的红点表示他们正处于国境线边缘,是定位的极限。


       “有机会的话,我其实还挺想去那里看看的。”王源抬眼,杏瞳里闪过一丝渴望,被一直凝视着他的王俊凯轻易捕捉,“从出生到死亡都只能待在一个国家里,无法体验外界的生活方式,想想也挺无趣的。”


       这个想法不知道在他心里滋长了多久,说出来仍旧是这么云淡风轻。王俊凯刚想开口安慰却被不远处的叫唤打断:“小凯源源你们低估啥呢,过来吧我们准备回民宿了。”王源听见大人们喊自己,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王俊凯的手臂,轻声说:“走吧。”自己先迈开了步子。王俊凯站在原地愣了两秒,赶忙追上前去与王源并肩而行。


       “会有机会的...如果你想去那边看一看,我和你一起。”


       王源小幅度地晃了晃脑袋,王俊凯甚至看不清他究竟是点头、还是对自己不切实际的承诺的随意应承。男孩嘴角柔软的笑意开出素净的山茶花,落在王俊凯的心脏中心,沉重又轻盈。


02

       世界地图依然是七大洲四大洋的构造,土地和海洋如同蓝绿拼图一般紧密齿咬契合。只不过在板块和山脉的纵横交错之间,只有三个国家鼎力并存:新亚国、美欧国和大洋国。


       能够被称为奇迹的是,这三个国家并非成天充斥着硝烟战争、争夺所谓领土和利益;相反,在“调控委员会”的监督下,三个国家所需要的土地、燃料、金属等各类资源几乎平均分配,凭借国土上的人口和现有资源,单个国家完全有能力自给自足、进行良好的资源循环利用,保证社会平稳运转。因此,三大国互相知晓彼此存在却从不交流:不进行商政贸易、不允许人员擅自往来、不开辟交通要道、无法接受国境线以外的GPS定位信息。

       恰恰是这闭关锁国的态度,反而保证了数百年来的相安无事。


       没有人知道“调控委员会”由几个人组成、存在于世界的哪个角落,但他们掌控了这个世界的所有动态:何时出生了一个婴儿、何地下葬了一位老者......有形物质均被他们记录在案。他们的命令往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政府首脑的电脑屏幕上。数百年的经验表明,只要执行委员会的命令,产生的结果一定是对三个国家都有利的。因此,为了维护世界和平,三大国的人们几乎默认了委员会神明一般的存在,对其所有指令无条件服从。


       三大国的公民,从出生到死去,不出意外的话,不可能踏上另外两个国家的土地。


03

       王俊凯和王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


       两家的父母是生意伙伴,从事有色金属生产;和平年代虽说不至于行业垄断,但两个家庭在新亚国都是相对有威望的存在。王俊凯比王源大一岁,几乎是有孩童记忆开始,他的身后就跟着一个小尾巴。双方父母经常互相串门或者约着外出,大人们凑在一起,聊的话题净是小孩子听不懂的话题;带着王源玩的任务,自然落到王俊凯头上。


       王俊凯是打心眼里喜欢王源这个弟弟的,幼年的王源像个奶团子,皮肤白净细腻,王俊凯偶尔恶作剧去捏他肉肉的脸颊和胖乎乎的手掌心,触感柔滑还摸得一手奶香,跟在自己身后一声接一声糯糯的“小凯哥哥”地叫,被崇拜的满足让王俊凯从小坚定了旺盛的保护欲和使命感。


       随着时间推移,少年面目长开,王源完美的五官比例让见到他的人无不感叹他受到了上帝的眷顾;然而他不仅身形清瘦了下去,性格更是收敛的清明,在学校对谁都是一副礼貌疏离的冷淡模样。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王俊凯,他无非是多几句闲聊的话;两人一起的时候,往往是王源捧着一本书安静地阅读,身旁的王俊凯一会儿听音乐、一会儿打游戏,动作闲不下来。


       王俊凯的性格要活泼好动得多,再加上外貌俊朗,追随者众多,从小到大都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各种活动都能凑个热闹。高二那年他当上了校学生会主席,成功举办了校庆晚会之后,结合他一向耀眼的成绩单,高三下学期伊始,他的名字已经稳当当地落在了政治学院的保送名单上。


       新亚国的教育体制相当系统,高中生在毕业之前的三年内会接受一系列评估,再加上最后的考试成绩决定去路。最终的去路无非四条可选:从政、从商、从军、从工。评估系统是人工智能,学生的考试发挥也充斥着不确定因素。等级划分被轻描淡写地抛掷为确定人生走向的筹码,残酷,却也无比理智。

       四大方向在进入大学后会有更细致的分流,囊括了保证国家运转所需的全部人才,因此在配比上,从政人员最少,从商其次,从军较多,进行体力劳动的从工人员则占据了最大比重。



       黑色轿车停在积雪的道路一侧。王俊凯打开车门,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割在眉梢些许轻微的疼痛。他抬眼,下过雪的天明亮得有些刺眼,光秃秃的树枝绵延盘绕占据一半视线,心底莫名横亘了一丝不愉。父母在前方等自己,王俊凯小跑几步,在一户独立别墅的门口站定。


       “你们总算来了,天气冷,快进来屋里坐!”


       王源的父母把王俊凯一家三口迎进屋。大年初三的正午,商业伙伴和朋友间例行的拜年公事。王俊凯进屋脱了围巾,环顾暖色调的客厅,果然没看到王源的身影。


       “源源那孩子,说有很重要的作业要完成,待在卧室里让我们不要打扰。小凯你上楼找他吧。”


       王俊凯点头,刚迈开一步,源妈从厨房探了个头,语调是掩饰不住的赞扬和喜爱:“听说你已经被保送政治学院了?恭喜啊,小凯真的是优秀,我们源源要向你学习才是。”


       王俊凯牵动嘴角无声地笑了笑,低声道了谢,这才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敲开王源卧室的门。


       进屋时王俊凯见王源怀里抱着本书,懒洋洋地靠在床角,听见门口的响动头都没抬,轻飘飘一句问候:“未来的政治家来了,我屋里乱,你别介意。”


       “这语气,怎么听着那么酸。”王俊凯熟门熟路,拐到衣柜前的躺椅处,将王源搭在椅背上的衣服裤子一件一件叠好摞成一摞,又移步到王源的书桌前,把摊在桌上的钢笔盖上盖放回笔盒,顺手归类几本练习册后将散落在桌沿和地上的零食包装纸揉成一团,精准地投进门口的垃圾桶。


        他走到王源床边,熟稔地揉了一把王源的翘起的呆毛。王源有些不乐意地躲过身子,手上的书封面落入王俊凯眼底。


       “乔治·奥威尔的《1984》?王源你什么时候这么深沉了,研究起这本书,不怕进局子么。”


       王源不以为然撇撇嘴:“这里面描述的世界和我们生活的环境很像,我就随便看看。”他的手指就着书页边缘翻过,“你还说我,你去了政治学院,课本的内容肯定都和这本书大同小异。”


       耷拉在额前的刘海把王源的心不在焉尽数笼罩在阴影之下,王俊凯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他索性往床铺内侧挤一挤,手臂一伸勾过王源的肩膀:“怎么,政治学院在首都,舍不得凯哥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少臭美了你!”王源炸毛,作势要挣脱王俊凯的桎梏,手脚扑腾几下还是被王俊凯安抚般圈在臂弯内。


       “讲真,我不打算去政治学院,我要去军事学院。”


       王源猛然仰起头,满脸不可置信。


       “你抽什么风?多少人想方设法搞定评估系统为的就是能从政从商,你放着无数人挤破头争抢的名额不要去从军?要不是我比你小一届这名额还轮不到你呢。”


       “我没开玩笑。”王俊凯直起身子变成和王源面对面的坐姿,收起玩味的表情,眼角眉梢全是一板一眼的认真,“进了军院我要考飞行员。”他收住话,抿唇酝酿了一番,下定决心:“这样以后就能驾驶飞行器越过太平洋去美欧国了。”


       “你不是一直想去那里看看么。”


       王源杏眼瞪得浑圆,看着王俊凯的表情像是听见天方夜谭。


       “王俊凯你动漫看多了吧?先不说去哪儿搞一台飞行器,你又不是不知道国家之间严禁交通往来。一旦越过国境线就会被对方的雷达发现,到时候找你麻烦的不仅是美欧国的大炮,还有调控委员会的人。”


       话语仿佛针尖裹着蜜糖,担忧和不安从讽意里抽丝而出。王俊凯有些后悔告诉他这些,犹豫着开口:“你不用担心这个,总会有办法的。”


       王源抖了抖肩膀,轻易就睁开了王俊凯环着他的手臂,拿起书本翻到合上前阅读的那一页,“随便你,反正我要去政治学院。这个体制的弊端太多了,不从根源做出改变永远无法进步。”


       王俊凯看着眼前蜷着腿窝在靠垫上的人,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因为从事学生工作,他早早领教了成人世界的复杂和手段的强硬。从局部扩散到大范围的改革,仅凭寥寥数人之力艰难险阻不言而喻。这个世界的运转模式早已僵化,或者说,一权主义控制下的大部分人都安于现状,只求当下的满足因而惧怕任何改变的可能性。


       从小到大,王源一直是他心口一颗朱砂痣。他大可尽情清明冷漠不问世事,王俊凯会走在他身前,规避一切可能抹杀他天真无邪的宿敌。

       只要王源过得好。


       父母在楼下喊他俩下去吃饭。王俊凯起身,朝低着头的王源伸出手。王源仰头,迟疑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地把手交到王俊凯手里。


       王俊凯的手掌裹住王源冰凉的手指,安心的炙热顺着指尖融入血液,王源条件反射般收紧了手,任由他牵着走下楼。


04

       7月初,新亚国已经普遍进入夏季。柏油路在骄阳的炙烤下几乎要融化,拂过脸颊的微风都是黏腻的。王源房间里开着空调,面对桌上摊开一本又一本习题集,奋笔疾书。


       他前两年在高中的表现堪称完美,只要顺利通过评估并保证最后一次考试稳定发挥,被政治学院录取不是问题。窗外遥远的蝉鸣声模糊的刺耳,手心因久久握着钢笔沁出一层薄汗。王源抬眼,院落老叔的绿叶贴着窗户玻璃,心底的燥热瞬间平息。


       不知道王俊凯最终录取结果如何。一只麻雀落在枝头,王源的思绪飘回两个月前父母和自己说起王俊凯决定报考军事学院时,惋惜的表情。据说王俊凯还和家里大吵一架,态度强硬最终是让父母挥挥手同意了。


       王源苦笑,还真是他的作风。他甚至有些后悔上一个夏天在海边说出“想去美欧国看一看”这种不伦不类的话。王俊凯对他的好,每一分王源都铭记在心;那人的骄傲是鲜明地刻在眼尾的,倔强又执着;径直拆穿他身为兄长的使命感,在王源看来是对王俊凯的伤害。

       因此许多事情他宁愿用行动而非语言去回应。


       门铃响了,父母因为生意的事情出差,家里只有王源一个人。他认命地从充满冷气的卧室走出到楼下去开门,热浪蒙住双眼的同时他看见站在门口的王俊凯,脸庞的棱角在夏日阳光的勾勒下愈加流畅凌厉。


       “今天没有同学聚会么。”王源转身往回走,王俊凯考试结束后还没有来找过他,据解释是因为有无数个高中累积下来的圈子聚会要去参加而抽不开完整的时间。


       “聚完了,今天来是要给你看这个。”王俊凯关上门,大咧咧勾住王源的脖子,一张纸被递到王源眼前。


       他定睛细看,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下,嘴角不自觉绽放一抹笑意。


       “恭喜啊,如愿被军事学院录取了。”


       王源刚要抬脚上楼,被身后的王俊凯手臂的力量带回胸前。衬衫柔顺剂的清香铺天盖地撒下了网,王源鼻尖抵着王俊凯的喉结,大气不敢出一声。


       “整天写作业都要成书呆子了,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换乘两次轻轨,下车后七拐八拐又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将皮肤暴露在烈日之下的滋味实在不好受。王源走在王俊凯身侧稍后,此时他们正在爬一个坡。山坡是背阳面,几缕清风吹过,方才囤积在喉咙口的抱怨就被吹散了。


       爬到半路的时候,一座铁皮屋的尖顶从坡顶背后慢慢伸展出来,随着两人离坡顶越来越近,尖屋顶的线条向两侧延伸,一个仓库样式的建筑在他俩眼中完整呈现了出来。


       王俊凯走上前去,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几圈,仓库大门打开,王俊凯站在门边,绅士般弯腰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王源走进仓库,视野一下子从明亮的室外切换回室内,适应光线后他看清了仓库正中央的东西,讶异地张大了嘴。


       那是一架飞行器。

       准确的说,是一个外表老旧、但形态完整的飞行器,比小飞机还要小一点,大概只能容纳两个人的空间。原本涂着银色隔离油漆的机身斑驳满是划痕,翅膀部分的钢化外壳缺损了一部分。王源走近了一些,踩着搭在入口处的小楼梯,半个身子探进飞行器舱内,操控台处的仪表盘上蒙了薄薄一层灰,伸出手拨动手柄,吱吱呀呀产生巨大的摩擦阻力。


       王源从飞行器上下来,阳光从仓库大门外溜进室内,他看着王俊凯一步一步逆着光走向自己,身体周围是灿烂的轮廓,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宇宙。知道他在他面前站定,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臂之遥。


       “喏,提前给你的生日礼物,11月份我就在首都了。我联系了飞行专业的前辈,他把他们之前自制飞行器的图表都给我了。按照说明翻修组装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完成。”王俊凯目光灼灼,笑容带着邀功和讨好的意味,勾起王源心底一阵酸胀的甜蜜。


       “你从哪儿搞来那些零件......”


       “你忘了我俩的父母是做什么的?”王俊凯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扣在指尖“呼呼”旋转,“这个飞行器是别人卖到我爸工厂里的,本来是要熔化回收利用,被我眼疾手快拦下了,要了过来。”他伸出手,手掌抚过漆面斑驳的飞行器表面,眼底是闪闪发光的憧憬。


       “零件什么的,主体都在,缺的都是一些小物件,金属制品能从我爸的工厂里拿。现在最重要的是发动机,攒了一年的钱不知道够不够买一台续航能力好一点的......”


       王俊凯满怀信心地转头,见王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眸晕染一片湿漉漉的雾气,清亮的嗓音在四周封闭的仓库内回荡:


       “这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


       “成人礼物。”王俊凯一本正经地纠正了说法,“准确来说只有一半,等我在军事学院里学会了驾驶技术,这台飞行器也组装好之后,就一起飞去美欧国......”


       蓝图描绘到一半,王俊凯看着王源迈开步子走向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一双带着凉意的手就勾住了自己的脖子,将自己的脑袋向下压,下一秒两片柔软的触感贴上了自己的嘴唇。


       神经网内一束火花炸开,突入血管内壁噼里啪啦作响。王俊凯只犹疑了一秒,就立马反客为主,勾着钥匙的手揽过王源的腰使他更贴近自己的怀抱;舌头温柔地扫过王源微凉柔嫩的唇畔,敲开牙齿或深或浅的试探,肆意夺取甘甜的味道。


       王源几乎被吻得喘不过气,好不容易被王俊凯松开时脸颊红了一片,眼底水光潋滟。王俊凯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坏笑着搂紧虚抱在怀里的人:“这个感谢形式太隆重,那我不客气收下了。”


       手表上的指针机械地挪动一小格,夕阳的裙摆在沙石地上不疾不徐地延展,把相拥的两幅身躯的影子拉得老长,一不下心就变成了大人的模样。


       王源的手紧紧拽着王俊凯的衣摆,脸埋进王俊凯的肩窝处,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下。


05

       准高三生的暑假被补课所占据,七月中旬王源每天都要去学校;王俊凯忙着收集零件、研究飞行器的组装,几乎整天泡在山坡上的仓库里,对着笔记本电脑上的数据和摊在工作台上的图纸干瞪眼。偶尔王源下了课会带着便当过来找他,两个人就坐在仓库后面的草地上,迎着舒适的晚风吃晚饭。


       新亚国向来重视工业发展,城市的污染相对严重;爬到山坡上来空气要清新许多。王源吃饱后全身放松地枕在王俊凯的腿上,头顶是恋人穿梭在他发丝之间为他按摩头皮的指腹,左手边是从高处俯瞰城市的万家灯火。闭眼再睁眼,王俊凯的下颚和夜空的繁星一同倒映在瞳孔里。


       “美欧国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么多星星。”


       王俊凯听见王源的感慨,俯下身子啄吻王源的唇畔,呢喃在唇齿厮磨间融化:


       “你眼里的星星最亮。”



       8月底,王俊凯即将启程前往首都的军事学院报道。在此之前由于王源的入学考试,两人有将近一周没有联系。启程前一天王俊凯锁好仓库大门,天已经全黑,他辗转来到王源家门口,意外地发现屋内漆黑一片,往常亮着的廊灯也熄灭了。


       他疑惑地按响门铃,无人应答。退出院落,发现门口的门牌号已经被清理掉,徒留一块不干胶粘贴的痕迹。


       王俊凯身体瞬间绷直,炎热的夏天,他的后背沁出了冷汗。

       门牌号被清理,意味着这个地方无人居住。


       心底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他颤抖解开手机锁屏拨出联系人第一位的号码,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机械女声一遍又一遍重复:


       “你拨打的用户已注销,请您确认号码后重播......”


       用户已注销。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


       王俊凯环顾四周,奔上前去敲开邻居家的门,开门的女主人见一个帅气的男孩子满脸焦急,一开始态度和蔼,在听完王俊凯问“您这几天有见过旁边这家人吗?他们家的门牌号为什么会被撕下来?”后,态度突然转变,满脸惊恐地慌忙摆手表示不知道,不等王俊凯追问就急急忙忙关上门。“砰”的一声,重重撞击在王俊凯心上。


       王俊凯心中烦躁,又去敲开其他邻居的门,态度同出一辙。打电话给父母,说明原因后那边突然静默了几秒,随后是支支吾吾的“我这边在忙晚一些回复你”然后匆忙挂了电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平白无故消失了??为什么周围的人要像躲避瘟疫一样?????


       王俊凯疯了一般往家里跑,步履狂躁踹翻了家门口的一个盆栽,花盆碎裂,一个淡黄色的牛皮纸信封从倾倒的褐色的泥土中露出一角,暴露在昏黄的走廊灯光下。


       他蹲下身子捡起信封,拂去表层的土灰,小心翼翼把信纸抽出来,愣住了。


       一笔一划工整有力,是王源的笔迹。


小凯: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踏上了美欧国的土地。

       一个月前,政府的人上门找到我的父母,通知我们家收到了调控委员会“人口调剂”指令,必须在8月中旬离开新亚国前往美欧国。具体的原因不得而知,我猜大概是由于人口分配出现失衡。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我们必须无条件服从委员会的命令,从新亚国消失,在新的土地上以新身份降临生存。

       政府人员警告我们,为了避免混乱,不允许和任何认识的人透露即将离开的消息。但我想了想,还是趁着你家里没人的时候,把告别的话写在信里偷偷藏在花盆底。

       失约了呢。当初说好一起来美欧国,现在我却必须先行离开。飞行器的组装到什么进度了呢?可惜我再没有机会乘坐了。

       分离不是令人伤感的事儿,因为那是为了久别重逢。

       我一直都这么相信着。

王源


       一切的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入学考只是一个借口。在世人眼中,所有“不正常的现象”只要代入委员会的存在,就能归结于“正常”。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里友伴,关系和睦;一旦上升到国家行为的介入,立马和自己撇开关系,当作从未有过这个人、从未经历过那些事。

      

       好一个人情冷暖皆自知。


       王俊凯面无表情地把信纸折好揣进口袋,家门都没进,径直转身,背影消失在沉沉夜幕里。


06

       王源从新亚国消失了。


       地球老速度自转公转,太阳东升西落,车水马龙人影来去匆匆,季节更迭昼夜更替不会因为少了几个人而扭曲变化。原来的小区里搬进了新的人家,听说是一个靠石油起家的暴发户,没过几天就和周围邻居联合举办了烧烤party,迅速将自己融入到一个崭新的群体,每个人的大脑都经历了一次格式化,新鲜的经历取代过往陈旧的记忆。

       王俊凯的父母有了新的贸易合作伙伴,觥筹交错之间,脸庞堆砌的笑意不知几分虚假几分真心。


       就好像上帝随意挑起横格版图上的一个棋子挪到另一个地方,毫无预警,猝不及防,一丝能勾起回忆的纪念都没有留下。

       他们渺小,他们曾经重要,他们如今微不足道。



       四年转瞬即逝。


       谁都无法笃定国家之间的和平永久有效,即便有调控委员会的把控,战争也随时可能爆发。聪明人的未雨绸缪化作对于栋梁的无限压榨,军事学院管理体制严格,每日的训练量繁重紧凑,在学期间不允许随意请假出入学校。

       好不容易熬到放假,备受折磨的学生们纷纷逃离魔窟,王俊凯却是为数不多留在学校内的人,找前辈借来飞行器出借许可,在空旷的跑道上一次又一次练习起飞降落。


       飞行器升到一定高度时可以更改为自动驾驶,腾云驾雾之间王俊凯松开手柄,透过脚底层层云雾看着星罗棋布的居民住宅平野天地,景象突然波纹扭曲成了波涛汹涌的海水,呼啸着随时可能将飞行器卷入冰冷的海底,清醒过来时,靠着操作台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飞行班的毕业旅行是集体前往新亚国东海岸线的度假村野炊。时隔六年,王俊凯再次站在了太平洋的岸边,当年他和王源一起眺望对岸的地方。


       太平洋的对岸是美欧国,王源现在在那里。

       海天交界的尽头依然是对比度不分明的渐变色,海水弯曲了一个弧度,宛若从云端的末尾倾泻而下,连绵起伏的海潮波澜壮阔,填满这满目疮痍的大地上、每一个缺口。


       飞行班大多是精力旺盛的男孩子们,许多人以前生活在内陆地区,在首都军事学院束缚了四年,第一次见到大海眉眼之间都是难喻的兴奋之情。他们成群结伴蜂拥入海,如同身姿矫健的鱼类,在蓝绿色的碧涛之间翻滚嬉闹。王俊凯的室友趁他不注意在背后一推,他整个人没入水里,呛了几口气后浮出海面奋力还击。


       人们如此愉悦畅快,他们泛舟海岸;

       对我而言,那不是湖泊,而是一道沟壑。[2]


       我和你的距离从未如此遥远。

       横贯一整个广袤无边的太平洋。


07

       王俊凯回到了山坡顶上的仓库。


       他深明自己就是个胆小的懦夫,想尽一切办法逃避王源从这片土地上消失的现实。只不过脑海深处不断由一个声音在叫嚣“他在世界另一个角落”。残存的念想和冰冷的现实激烈碰撞,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比绝望折磨人更甚的,是无法触碰的希望。


       王俊凯打开仓库大门,一个没提防就被充满了灰尘的空气呛得咳出了眼泪。他走到场地中央掀开防尘布,飞行器安静地伫立在那里,无声地和身形挺拔的青年对视。


       入学前的暑假飞行器的组装已经完成了将近一半,需要的材料也都基本完备。王俊凯颓然地走到工作台边的小沙发上,电脑开机完毕他也不想理会,把自己整个身体陷进柔软的坐垫中。翻身的那一瞬他瞟到了屏幕上的电子日历,显示离农历八月十五的中秋节还有一个月。


       八月十五,是月球引力的峰值,亦是海洋潮汐最大的时候。


       王俊凯猛然翻身坐起,四年内积攒的理论知识在眼前如走马灯般飞速过片。

       潮汐最大意味着军事攻防的危险系数最高,这一日的领空巡逻力量是最薄弱的,国境内的电子雷达的效用也会减弱。


       ——飞行器在这一天飞过太平洋的上空,被美欧国监控系统和调控委员会发现的几率最小。


       一株茂密的植物突破心底的土壤开始滋长,王俊凯抹了一把脸、揉揉眼睛赶跑入侵的疲惫因子,紧咬嘴唇拖出放在沙发底下的工具箱和一麻袋组装材料,翻出边角已经卷起的图纸说明书。动作之间时口袋里掉出一张折叠的信纸。王俊凯捡起来,四年过去,信纸已经有些发黄,王源的字迹也因磨损而有些模糊不清,他读过一遍,如获至宝地捧在胸前。


       感知了他的气息,就仿佛感知了整个世界。


08

       I need you so much closer.[3]

       在太平洋干涸之前,我会找到你。


       等我,王源。


09

       启程那一日的凌晨天气晴朗。


       经过仪器测算,今年的月球潮汐引力最大化在清晨七点左右。王俊凯找来调控委员会批准的世界通用地图,根据飞行器的速度估计了一下,从新亚国横贯太平洋进入美欧国国境内大概要五个小时。


       仪表显示飞行器电量已充满,王俊凯拔下连接着发电机的电线,将散落在地上的杂物一一整理收拾。为了减轻载重,他没有准备什么行李,一个普通的挎包内装着补充能量的食物和水,王源的信被夹进夹层,背上包,恰好紧贴心脏的位置。


       仓库大门打开,王俊凯略微吃力地把飞行器拖到跑道上。凌晨两点,月明星稀,标示方位的北极星却格外明亮;夏夜的空气清凉湿润,王俊凯深吸一口气,感觉肺部充满了力量,这才跨进舱门。


       黑暗携带恐惧降临,亦使人坦荡。地图显示飞行器已处于太平洋上空。王俊凯调节自动飞行模式,放松身体,凝视着夜色笼罩下温柔的海洋。


       空间和时间感都被剥夺。当天边第一抹朝霞从无边的盲暗中跳跃而出时,王俊凯调整坐姿,身脊背挺直,握着操控手柄的手腕绷紧了。


       飞行器悄无声息地越过国境线,在云层和霞光的层层掩映下自由穿梭,宛若通体雪白的飞翔鸟。



       这是王源踏上美欧国土地的第四年。


       美欧国和新亚国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个种族大熔炉,人们的生活方式和行为习惯很快就能适应。就连社会运转的模式,也和新亚国相差无几。


       被委员会派来的人接上飞机、飞过海洋、降落在美欧国的临海城市,迅速办完公民认证手续也不过是一天的事儿。身份的转换出奇地顺利,邻里热情地给他们打招呼,好像他们一出生就默认为这个国家的子民。


       偶尔他会散步到海边,站在太平洋的这一端,无数次地眺望海的那一端。那里有不存在视线里、只存在于记忆中的新亚国。

       上挑的眼尾、浓密的眉,眼神明亮,笑起来时有两颗小虎牙从薄唇后探出来打招呼,习惯性走在自己前方,落在头顶上揉脑袋的手掌温暖而踏实。刻入骨髓的细节记忆勾勒出想念的人的模样。


       王源今天很早就醒了,屋外的阳光刺痛他的眼皮,拿过床头的时钟也才七点多一点。心里一股奇异的预感降临,仿佛撩拨的水草,说不上是悲是喜。家里静悄悄的,父母还在睡梦中。躺在床上无法再次入眠,他索性起床,洗漱过后泡了杯牛奶回到房间。突然,一声微弱的声响从书柜里传来。


       王源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力道之大让液体溅出杯沿少许。修长的手指拨过厚厚的本册,拿出了藏在里面的一个小巧的遥控器。遥控器上的红灯一闪一闪,“嘀嘀”声还在继续,声音越来越大;方形屏幕游一片漆黑变成充斥了雪花状的波纹,闪动几下后简化清晰为一张网格地图。


       那是四年前暑假,王俊凯给他的飞行器信号接收装置。能够在定位范围内感知飞行器的位置和路线,二者距离越近,信号的提示声越大。


       “要是我飞行练习飞丢了,你还能靠这个找到我。”当年王俊凯开玩笑般如是说。


       网格屏幕上出现一个小三角形,缓慢移动,其飞行轨迹逐渐拼凑成了完整的形状。


       心脏咚咚直跳,沸腾的感动和喜悦灌满四肢百骸。王源匆匆套上衣服,拿起遥控器冲出家门。清晨的阳光很好,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形成圆形光斑;隔壁奶奶家的宠物泰迪犬看见自己嗷嗷叫着打招呼,拐角处卖鸡蛋饼的摊位香气四溢。只是王源无心欣赏这些美景,信号声在他耳边鸣响,几乎覆盖了他全部感官。


       跑到海边的时候,天光大亮,奔涌的潮汐热烈而温柔。蓝得透明的天空尽头一个白色的圆点闪烁,跟随者脉搏跳动的频率闯入王源已然模糊的视线。


       ——遥控器的网格地图上,三角形的运动轨迹拼凑成一颗完整的心形。



10

       在距离分别那日久远的今天

       我们约好了重逢



END


[1][2][3]歌词取自Death Cab for Cutie(美女的死亡出租)03年专辑《Transatlanticism》(横贯大西洋主义) 亦是题目来源 强推:)


乌托邦或者反乌托邦 愿我爱的少年一生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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